第八十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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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六章
傅雨城呆呆望著桌上的骰子, 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。
周哥得意地笑了笑, 把籌碼都攏到了自己面前：“阿城, 願賭服輸，想開一點就好。”
傅雨城緊緊咬著牙關, 一張臉慢慢漲得通紅。
而後，他忽然從腰間解下了什麽，“啪！”一聲，狠狠往桌上一放：“再來一局！”
眾人定睛望去, 原來是一柄薄而窄的手術刀，刀身只有手指大小，刀刃泛著一抹幽幽的藍光，看起來十分古怪。
頓時有人“切”了一聲：“我還以為是什麽玩意兒呢，一柄破刀而已。”
周哥卻是個有見識的。他死死盯著那柄手術刀, 許久沒有吭聲。
傅雨城看他那表情, 就知道對方已經上了鉤。
其實，這柄手術刀其實並不是“藍金”制品，只是表面有一層特殊的電鍍金屬，才顯出這種幽然藍色——這是寧越按照傅雨城的要求，在機械廠裏手工制作的。
當然, 寧越並不知道傅雨城要幹嘛, 如果他知道的話，斷然不肯幫傅雨城騙人的。
周哥盯著那柄手術刀, 忽然雙目凝神。
傅雨城眨了眨眼睛, 感覺到對方微弱的精神力悄然釋放出來, 便立刻調動了自己的精神力，用其中的“力系”能力，輕輕托起了手術刀。
手術刀以一種極其優美的姿態，緩緩旋轉著騰空。
周哥瞪大了眼睛，以為自己的精神力與“藍金”產生了共鳴，不由得大喜過望。但他畢竟只是D系控制者，沒過多久，精神力便難以為繼，手術刀“哐啷”一聲落在了桌子上。
周哥伸手想拿，傅雨城已經搶先一步奪了過來，同時警惕地看著他：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周哥訕笑道：“阿城啊，你這刀子，給我瞧瞧唄。”
傅雨城攥緊了刀子，狠狠瞪著對方：“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，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……你要是敢硬搶，我就直接掰斷它，誰也不用想了！”
那柄薄薄的手術刀在他手裏輕顫著，不堪受力的樣子。
周哥趕緊把身子往後仰了一點，同時拼命搖著手：“不搶不搶！你，你小心點兒，可別弄壞了！”
傅雨城盯了他許久，見他沒有任何搶奪動作，似乎才松了口氣，手裏的力道也小了點。
周哥試探著問道：“阿城，你剛才說，想和我再來一局？”
傅雨城緊緊抿著唇，過了片刻，才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：“我想……我想用這柄刀做賭註。”
周哥生怕他反悔一般，忙道：“好說好說！嗯，這柄刀，我就算你一萬個交易幣，如何？”
眾人頓時齊刷刷地倒抽了一口冷氣——在這個荒蕪的泰坦星人類聚居地，一萬個交易幣，足夠普通人富足地過完一生了。
傅雨城搖了搖頭。
周哥楞了楞：“你嫌少？我還可以加，這都不是問題。只是，我現在拿不出這麽多現金。”
傅雨城盯著他，緩緩道：“我不要交易幣。我要你那九間賭坊，包括這一間。”
周哥頓時呆住了。
過了許久，他才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：“阿城，之前沒看出來啊，你這小子，野心倒是不小。”
傅雨城冷冷道：“少廢話，你到底賭不賭？”
周哥瞇起眼睛，上下打量著對方，緩緩道：“賭。”
傅雨城又道：“你把徐老管事找來，做個見證。”
徐老管事是這一大片“巖包地區”的總管事，也算是泰坦領主的老親信，要是由他來做見證的話，絕不怕任何人賴賬。
周哥彎起嘴角：“好。”
他對旁邊一個小弟揚了揚下巴：“阿強，去請徐老管事。”
沒過多久，徐老管事就顫巍巍地來了。他是個禿頂老頭兒，也是一名C級電系控制者，只是很多年沒有出過手了。
徐老管事瞇著昏花的眼睛，聽人說清楚了來龍去脈，然後緩緩點了點頭：“我明白了。周猛、阿城，你們兩個，現在就開始罷。”
周哥捏著三枚骰子，鷹隼般的眼睛瞥了傅雨城一眼，而後輕輕一撒。
六點、六點、五點。
周哥暗暗松了口氣。
“嘖嘖，十七點啊。”
“果然是周哥！”
“哈哈，這下穩了。”
周圍看熱鬧的眾人，一時間神色十分覆雜。有人艷羨，有人嫉妒，有人可憐傅雨城，有人恨不得立刻去拍周哥的馬屁。
傅雨城臉上沒什麽表情，手裏握著骰子，感受著裏面水銀的輕微流動。
他其實可以用精神力控制骰子，但對面那個徐老管事看起來，似乎對精神力很敏感，萬一被看出來，多少有些麻煩……還好自己的手法也算不錯。
傅雨城緩緩吸了一口氣，隨手輕輕擲出——
眾人的眼睛，都隨著那三粒骰子，咕嚕嚕地轉動著。
六點、六點……六點！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，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幕。
“三個六……怎麽可能？”
“阿城這小子，可以啊！”
“咳咳，該不會有貓膩吧？”
周哥死死瞪著桌面上的三粒骰子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徐老管事沈聲道：“這一局，是阿城贏了。周猛，你有異議嗎？”
周哥終於回過神來，臉色漸漸變得極其慘白。他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，跌坐在椅子上。
……
這天晚上，聚居地又起了風沙。小小的巖包裏光線分外昏暗，桌上一盞古老的充電手提燈，發出暈黃色的暗淡光芒。
寧越低頭望著桌面，神色有點呆楞。
桌上放著一疊泛黃的賭坊房契。
“……這些是什麽？”他緩緩吞了口唾沫，有些艱難地開了口。
傅雨城喝了口水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：“我今天從周猛那兒，贏了九間賭坊，這是那些賭坊的房契。”
寧越猛地站起身來：“你不能要這個！”
傅雨城疑惑地放下杯子：“怎麽了？”
寧越急道：“周猛是什麽人？你贏他幾個交易幣也就算了，你竟然把他的家底全都贏了過來，他會放過你嗎？你知不知道有個道理——債主沒了，賭債也就沒了？你覺得他會怎麽做？”
傅雨城想了想，點頭道：“嗯，好像是這樣。”
寧越低聲道：“雨城哥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周家，把這些東西還給周猛。雨城哥，你真的不用這樣的……我晚上在酒吧駐唱，掙的錢雖然不多，但是足夠我們兩個人花銷了。而且，等我學徒期過了，機械廠那邊也會發薪水的，如果還不夠，我還可以再打一份工……”
傅雨城聽他絮絮叨叨念個沒完，不禁有些好笑，便道：“你放心，周猛暫時不會動我。他一個開賭坊的，最重要的東西，就是信譽。如果是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算了，這次的賭局動靜這麽大，還有徐老管事做見證，如果我馬上就出了事，他能撇開幹系嗎？”
寧越緊緊蹙著眉頭：“你，你是不是舍不得這些房契？”
“房契不重要。”傅雨城搖了搖頭，“而且，三天之內，周猛一定會來找我。到時候，我會和他坐下來，慢慢談條件。”
寧越見他油鹽不進，更急了：“你這是與虎謀皮！太危險了！”
“真是小孩子……”傅雨城好笑地搖了搖頭，不再和他爭論，自顧自回房了，只留下寧越一個人，楞楞地望著桌面上那堆房契發呆。
……
“小鬼，跟我回家。”那個人從沙塵暴中走出，向著自己伸出手來。
自己呆呆地仰望著他，不由自主地把手搭了上去。
就在那一瞬間，那人的手忽然凝固了，而後從指尖開始，泛起一種異樣的黑色，那種黑色迅速蔓延上去，不過片刻，他整個人都化為了一具焦炭。
然後，隨著一聲輕微的“哢嚓”，碎了一地的焦黑屑末。
而自己伸出去的手，還懸在半空。
手裏空空蕩蕩的，半點溫度也沒有。
……
“雨哥……”白漠劇烈喘息著，陡然睜開了眼睛。
他仰躺在太子寢殿柔軟的大床上，楞楞仰望著床頭飄飄蕩蕩的白色紗幔，鼻端是遙遠模糊的玉蘭花香和白薔薇香。
距離那天，已經過去了一百五十三天零九個小時。
最初，他根本睡不著，只要一閉上眼睛，黑暗中全是那個人的笑，還有爆炸時的炫目火光。不久，他就無法正常處理政務了，但為了撐起整個帝國，為了好好地守護這一切，他讓醫生給自己開了強效安眠劑。
這幾個月以來，白漠依賴著藥物，每晚能勉強睡上兩三個小時。
但是每一晚，他都會在各種噩夢中掙紮著驚醒，然後再也無法成眠。
今晚也是同樣。
白漠靜靜地躺了許久，而後坐起身子，打開了床頭臺燈。
他拿起枕頭旁邊那本泛黃的《善惡的彼岸》，慢慢翻看起來。
在地球的時候，那個人曾經說過，等自己有時間了，可以好好看看這本書……他得聽那個人的話。
白漠垂著眼眸，又翻過了一頁，低聲念著：“當你凝望深淵的時候……”
忽然，外面傳來一陣騷動，還夾雜著類似“陛下在休息”“我有急事”“您不能這樣……”之類的爭吵聲。
白漠忍不住蹙起了眉頭。
這麽晚了，怎麽回事？
他站起身來，隨手披上一件外袍，沈聲道：“誰在外面？進來。”
片刻之後，姚寧推門走了進來，這位冷靜瘦削的光域騎士，此時竟然有點氣喘籲籲。
白漠擺了擺手，免了他的跪禮：“這麽晚了，你有什麽事嗎？”
姚寧略微猶豫了一下，便道：“陛下，昨天晚上，下面的人篩查到一個消息——第五戴森雲的物流中心，三個月前有人報警，說是丟失了一艘小型長途飛船。正好那個報警的人，如今正在第九生態區，我就把他拘了過來。”
白漠蹙眉道：“那又怎樣？”
姚寧沈吟道：“單是這個消息，確實沒什麽值得關註的。但是，交通中心那邊，正好出了一份各個飛行基地的交叉對比報告……之前有一艘貨船，從叛賊艾德蒙的飛行基地出發，在第五戴森雲的物流中心停留了三天。不久後，物流中心就丟了一艘小型飛船。”
白漠死死盯著對方，整個人都繃緊了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。
他遲疑了許久許久，才勉強開了口，連聲音都在顫抖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是說……”
姚寧低聲道：“臣也並不確定，所以把報警的人，一並帶來了。他在書房裏候著。”
白漠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，什麽儀態都不顧了，赤著腳就往書房跑去，還差點在書房門檻絆了一跤，幾乎顯得有些狼狽。
報警的人，是個小貴族，也是個藥礦小老板。他平時的業務，主要是在第五戴森雲和第六戴森雲之間，進行藥礦交易，偶爾也會在周邊的小行星帶開采藥礦。
此時此刻，他跪在書房雪白的長毛地毯上，略微有些瑟縮。
這位小老板似乎並不明白，自己為什麽只是報了個警，就被一位光域騎士，帶到了白薔薇宮。
白漠大步走到他面前，厲聲道：“你就是那個報警的人？你那艘船是怎麽丟的？當時你有沒有看到什麽人？”
小老板猜到了他是誰，整個人都嚇壞了，身子直發抖：“沒有，沒有……我什麽也不知道，陛下饒命，陛下饒命啊！”
白漠焦躁得幾乎想重重一腳踢過去！
他狠狠咬著牙，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。過了許久，他才勉強平息了呼吸，而後盡量放柔了聲音：“放心，我不殺你，我還要賞你。你好好想想，你那艘船是怎麽丟的？丟船那幾天，你有沒有見到什麽陌生人？
小老板囁嚅道：“我，我那艘船，是艘小型的長途飛船，在小行星帶開采藥礦用的……那天早上，我帶人去給另一艘船卸貨，忽然發現少了一艘船。我平時很忙，也沒註意到有什麽陌生人，就是，就是……”
白漠急道：“就是什麽？你倒是說啊！”
小老板訥訥道：“就是我們那個停泊區，當時好像換了個清潔工人，後來人又不見了。”
他說完之後，似乎又覺得這件事情，實在是無足輕重，神色便有些忐忑不安。
白漠緊緊盯著他：“你說的那個清潔工人，他長什麽樣？”
小老板微微一楞，好像沒想到對方會問得這麽詳細。他猶豫了許久，才不確定地開了口：“他一直戴著清潔工人的防塵口罩，我沒有留意……”
白漠有些失望，又追問道：“身材呢？”
小老板眨了眨眼睛：“身材……清潔工人的制服都很肥大，看不出具體身材。”
白漠耐著性子盤問了許久，還是什麽也沒問出來。他緊緊蹙著眉頭，又是極度地焦躁，又是無比地失落。
小老板舔了舔嘴唇，忽然想起了什麽：“對了，有一天，那個工人在清理停泊位的油漬，看起來很費勁兒的樣子。我就跟他說，讓他去後勤中心領清潔劑，他還跟我說了聲謝謝……”
小老板的神色有些疑惑：“不知道是當時的光線原因，還是我眼花了，他眼睛的顏色，看起來很奇怪……明明是漆黑的，卻又泛著點墨綠。”
接下來的話，白漠全都聽不見了。
他不由自主地晃了晃，而後整個人幾乎虛脫了一般，不得不撐住了身後的書桌，才能勉強站住。
小老板有些害怕，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。這位傳說中孤僻冷漠的白皇帝，此時脫力一般倚靠著書桌，整個人極輕地發著抖。
過了許久許久，青年才緩緩開了口，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：“查……給我徹底地查。姚寧，把九大戴森雲所有衛星，過往五個月的全部監控，統統調出來……”
他那雙漆黑的眼睛，死死盯著窗外濃重的深藍色夜幕，幾乎是一字一頓道：“二十四小時之內，我要那艘飛船的去向。”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接下來，小漠就該偷偷跑去泰坦星了~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感謝投出[地雷]的小天使：白骨露野、歡喜今天也要開心 1個；
感謝灌溉[營養液]的小天使：
落月丶 10瓶；永安 5瓶；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，我會繼續努力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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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後，他忽然從腰間解下了什麽，“啪！”一聲，狠狠往桌上一放：“再來一局！”
眾人定睛望去, 原來是一柄薄而窄的手術刀，刀身只有手指大小，刀刃泛著一抹幽幽的藍光，看起來十分古怪。
頓時有人“切”了一聲：“我還以為是什麽玩意兒呢，一柄破刀而已。”
周哥卻是個有見識的。他死死盯著那柄手術刀, 許久沒有吭聲。
傅雨城看他那表情, 就知道對方已經上了鉤。
其實，這柄手術刀其實並不是“藍金”制品，只是表面有一層特殊的電鍍金屬，才顯出這種幽然藍色——這是寧越按照傅雨城的要求，在機械廠裏手工制作的。
當然, 寧越並不知道傅雨城要幹嘛, 如果他知道的話，斷然不肯幫傅雨城騙人的。
周哥盯著那柄手術刀, 忽然雙目凝神。
傅雨城眨了眨眼睛, 感覺到對方微弱的精神力悄然釋放出來, 便立刻調動了自己的精神力，用其中的“力系”能力，輕輕托起了手術刀。
手術刀以一種極其優美的姿態，緩緩旋轉著騰空。
周哥瞪大了眼睛，以為自己的精神力與“藍金”產生了共鳴，不由得大喜過望。但他畢竟只是D系控制者，沒過多久，精神力便難以為繼，手術刀“哐啷”一聲落在了桌子上。
周哥伸手想拿，傅雨城已經搶先一步奪了過來，同時警惕地看著他：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周哥訕笑道：“阿城啊，你這刀子，給我瞧瞧唄。”
傅雨城攥緊了刀子，狠狠瞪著對方：“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，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……你要是敢硬搶，我就直接掰斷它，誰也不用想了！”
那柄薄薄的手術刀在他手裏輕顫著，不堪受力的樣子。
周哥趕緊把身子往後仰了一點，同時拼命搖著手：“不搶不搶！你，你小心點兒，可別弄壞了！”
傅雨城盯了他許久，見他沒有任何搶奪動作，似乎才松了口氣，手裏的力道也小了點。
周哥試探著問道：“阿城，你剛才說，想和我再來一局？”
傅雨城緊緊抿著唇，過了片刻，才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：“我想……我想用這柄刀做賭註。”
周哥生怕他反悔一般，忙道：“好說好說！嗯，這柄刀，我就算你一萬個交易幣，如何？”
眾人頓時齊刷刷地倒抽了一口冷氣——在這個荒蕪的泰坦星人類聚居地，一萬個交易幣，足夠普通人富足地過完一生了。
傅雨城搖了搖頭。
周哥楞了楞：“你嫌少？我還可以加，這都不是問題。只是，我現在拿不出這麽多現金。”
傅雨城盯著他，緩緩道：“我不要交易幣。我要你那九間賭坊，包括這一間。”
周哥頓時呆住了。
過了許久，他才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：“阿城，之前沒看出來啊，你這小子，野心倒是不小。”
傅雨城冷冷道：“少廢話，你到底賭不賭？”
周哥瞇起眼睛，上下打量著對方，緩緩道：“賭。”
傅雨城又道：“你把徐老管事找來，做個見證。”
徐老管事是這一大片“巖包地區”的總管事，也算是泰坦領主的老親信，要是由他來做見證的話，絕不怕任何人賴賬。
周哥彎起嘴角：“好。”
他對旁邊一個小弟揚了揚下巴：“阿強，去請徐老管事。”
沒過多久，徐老管事就顫巍巍地來了。他是個禿頂老頭兒，也是一名C級電系控制者，只是很多年沒有出過手了。
徐老管事瞇著昏花的眼睛，聽人說清楚了來龍去脈，然後緩緩點了點頭：“我明白了。周猛、阿城，你們兩個，現在就開始罷。”
周哥捏著三枚骰子，鷹隼般的眼睛瞥了傅雨城一眼，而後輕輕一撒。
六點、六點、五點。
周哥暗暗松了口氣。
“嘖嘖，十七點啊。”
“果然是周哥！”
“哈哈，這下穩了。”
周圍看熱鬧的眾人，一時間神色十分覆雜。有人艷羨，有人嫉妒，有人可憐傅雨城，有人恨不得立刻去拍周哥的馬屁。
傅雨城臉上沒什麽表情，手裏握著骰子，感受著裏面水銀的輕微流動。
他其實可以用精神力控制骰子，但對面那個徐老管事看起來，似乎對精神力很敏感，萬一被看出來，多少有些麻煩……還好自己的手法也算不錯。
傅雨城緩緩吸了一口氣，隨手輕輕擲出——
眾人的眼睛，都隨著那三粒骰子，咕嚕嚕地轉動著。
六點、六點……六點！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，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幕。
“三個六……怎麽可能？”
“阿城這小子，可以啊！”
“咳咳，該不會有貓膩吧？”
周哥死死瞪著桌面上的三粒骰子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徐老管事沈聲道：“這一局，是阿城贏了。周猛，你有異議嗎？”
周哥終於回過神來，臉色漸漸變得極其慘白。他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，跌坐在椅子上。
……
這天晚上，聚居地又起了風沙。小小的巖包裏光線分外昏暗，桌上一盞古老的充電手提燈，發出暈黃色的暗淡光芒。
寧越低頭望著桌面，神色有點呆楞。
桌上放著一疊泛黃的賭坊房契。
“……這些是什麽？”他緩緩吞了口唾沫，有些艱難地開了口。
傅雨城喝了口水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：“我今天從周猛那兒，贏了九間賭坊，這是那些賭坊的房契。”
寧越猛地站起身來：“你不能要這個！”
傅雨城疑惑地放下杯子：“怎麽了？”
寧越急道：“周猛是什麽人？你贏他幾個交易幣也就算了，你竟然把他的家底全都贏了過來，他會放過你嗎？你知不知道有個道理——債主沒了，賭債也就沒了？你覺得他會怎麽做？”
傅雨城想了想，點頭道：“嗯，好像是這樣。”
寧越低聲道：“雨城哥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周家，把這些東西還給周猛。雨城哥，你真的不用這樣的……我晚上在酒吧駐唱，掙的錢雖然不多，但是足夠我們兩個人花銷了。而且，等我學徒期過了，機械廠那邊也會發薪水的，如果還不夠，我還可以再打一份工……”
傅雨城聽他絮絮叨叨念個沒完，不禁有些好笑，便道：“你放心，周猛暫時不會動我。他一個開賭坊的，最重要的東西，就是信譽。如果是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算了，這次的賭局動靜這麽大，還有徐老管事做見證，如果我馬上就出了事，他能撇開幹系嗎？”
寧越緊緊蹙著眉頭：“你，你是不是舍不得這些房契？”
“房契不重要。”傅雨城搖了搖頭，“而且，三天之內，周猛一定會來找我。到時候，我會和他坐下來，慢慢談條件。”
寧越見他油鹽不進，更急了：“你這是與虎謀皮！太危險了！”
“真是小孩子……”傅雨城好笑地搖了搖頭，不再和他爭論，自顧自回房了，只留下寧越一個人，楞楞地望著桌面上那堆房契發呆。
……
“小鬼，跟我回家。”那個人從沙塵暴中走出，向著自己伸出手來。
自己呆呆地仰望著他，不由自主地把手搭了上去。
就在那一瞬間，那人的手忽然凝固了，而後從指尖開始，泛起一種異樣的黑色，那種黑色迅速蔓延上去，不過片刻，他整個人都化為了一具焦炭。
然後，隨著一聲輕微的“哢嚓”，碎了一地的焦黑屑末。
而自己伸出去的手，還懸在半空。
手裏空空蕩蕩的，半點溫度也沒有。
……
“雨哥……”白漠劇烈喘息著，陡然睜開了眼睛。
他仰躺在太子寢殿柔軟的大床上，楞楞仰望著床頭飄飄蕩蕩的白色紗幔，鼻端是遙遠模糊的玉蘭花香和白薔薇香。
距離那天，已經過去了一百五十三天零九個小時。
最初，他根本睡不著，只要一閉上眼睛，黑暗中全是那個人的笑，還有爆炸時的炫目火光。不久，他就無法正常處理政務了，但為了撐起整個帝國，為了好好地守護這一切，他讓醫生給自己開了強效安眠劑。
這幾個月以來，白漠依賴著藥物，每晚能勉強睡上兩三個小時。
但是每一晚，他都會在各種噩夢中掙紮著驚醒，然後再也無法成眠。
今晚也是同樣。
白漠靜靜地躺了許久，而後坐起身子，打開了床頭臺燈。
他拿起枕頭旁邊那本泛黃的《善惡的彼岸》，慢慢翻看起來。
在地球的時候，那個人曾經說過，等自己有時間了，可以好好看看這本書……他得聽那個人的話。
白漠垂著眼眸，又翻過了一頁，低聲念著：“當你凝望深淵的時候……”
忽然，外面傳來一陣騷動，還夾雜著類似“陛下在休息”“我有急事”“您不能這樣……”之類的爭吵聲。
白漠忍不住蹙起了眉頭。
這麽晚了，怎麽回事？
他站起身來，隨手披上一件外袍，沈聲道：“誰在外面？進來。”
片刻之後，姚寧推門走了進來，這位冷靜瘦削的光域騎士，此時竟然有點氣喘籲籲。
白漠擺了擺手，免了他的跪禮：“這麽晚了，你有什麽事嗎？”
姚寧略微猶豫了一下，便道：“陛下，昨天晚上，下面的人篩查到一個消息——第五戴森雲的物流中心，三個月前有人報警，說是丟失了一艘小型長途飛船。正好那個報警的人，如今正在第九生態區，我就把他拘了過來。”
白漠蹙眉道：“那又怎樣？”
姚寧沈吟道：“單是這個消息，確實沒什麽值得關註的。但是，交通中心那邊，正好出了一份各個飛行基地的交叉對比報告……之前有一艘貨船，從叛賊艾德蒙的飛行基地出發，在第五戴森雲的物流中心停留了三天。不久後，物流中心就丟了一艘小型飛船。”
白漠死死盯著對方，整個人都繃緊了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。
他遲疑了許久許久，才勉強開了口，連聲音都在顫抖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是說……”
姚寧低聲道：“臣也並不確定，所以把報警的人，一並帶來了。他在書房裏候著。”
白漠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，什麽儀態都不顧了，赤著腳就往書房跑去，還差點在書房門檻絆了一跤，幾乎顯得有些狼狽。
報警的人，是個小貴族，也是個藥礦小老板。他平時的業務，主要是在第五戴森雲和第六戴森雲之間，進行藥礦交易，偶爾也會在周邊的小行星帶開采藥礦。
此時此刻，他跪在書房雪白的長毛地毯上，略微有些瑟縮。
這位小老板似乎並不明白，自己為什麽只是報了個警，就被一位光域騎士，帶到了白薔薇宮。
白漠大步走到他面前，厲聲道：“你就是那個報警的人？你那艘船是怎麽丟的？當時你有沒有看到什麽人？”
小老板猜到了他是誰，整個人都嚇壞了，身子直發抖：“沒有，沒有……我什麽也不知道，陛下饒命，陛下饒命啊！”
白漠焦躁得幾乎想重重一腳踢過去！
他狠狠咬著牙，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。過了許久，他才勉強平息了呼吸，而後盡量放柔了聲音：“放心，我不殺你，我還要賞你。你好好想想，你那艘船是怎麽丟的？丟船那幾天，你有沒有見到什麽陌生人？
小老板囁嚅道：“我，我那艘船，是艘小型的長途飛船，在小行星帶開采藥礦用的……那天早上，我帶人去給另一艘船卸貨，忽然發現少了一艘船。我平時很忙，也沒註意到有什麽陌生人，就是，就是……”
白漠急道：“就是什麽？你倒是說啊！”
小老板訥訥道：“就是我們那個停泊區，當時好像換了個清潔工人，後來人又不見了。”
他說完之後，似乎又覺得這件事情，實在是無足輕重，神色便有些忐忑不安。
白漠緊緊盯著他：“你說的那個清潔工人，他長什麽樣？”
小老板微微一楞，好像沒想到對方會問得這麽詳細。他猶豫了許久，才不確定地開了口：“他一直戴著清潔工人的防塵口罩，我沒有留意……”
白漠有些失望，又追問道：“身材呢？”
小老板眨了眨眼睛：“身材……清潔工人的制服都很肥大，看不出具體身材。”
白漠耐著性子盤問了許久，還是什麽也沒問出來。他緊緊蹙著眉頭，又是極度地焦躁，又是無比地失落。
小老板舔了舔嘴唇，忽然想起了什麽：“對了，有一天，那個工人在清理停泊位的油漬，看起來很費勁兒的樣子。我就跟他說，讓他去後勤中心領清潔劑，他還跟我說了聲謝謝……”
小老板的神色有些疑惑：“不知道是當時的光線原因，還是我眼花了，他眼睛的顏色，看起來很奇怪……明明是漆黑的，卻又泛著點墨綠。”
接下來的話，白漠全都聽不見了。
他不由自主地晃了晃，而後整個人幾乎虛脫了一般，不得不撐住了身後的書桌，才能勉強站住。
小老板有些害怕，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。這位傳說中孤僻冷漠的白皇帝，此時脫力一般倚靠著書桌，整個人極輕地發著抖。
過了許久許久，青年才緩緩開了口，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：“查……給我徹底地查。姚寧，把九大戴森雲所有衛星，過往五個月的全部監控，統統調出來……”
他那雙漆黑的眼睛，死死盯著窗外濃重的深藍色夜幕，幾乎是一字一頓道：“二十四小時之內，我要那艘飛船的去向。”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接下來，小漠就該偷偷跑去泰坦星了~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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